傻
再次在公司看到王源，是暑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，同时是王源成为初三生的第一个周末。
王源举起水瓶往嘴里灌水，汗湿的头发有些乱。裤脚稍稍被挽起，露出一截小腿直至脚踝没入白色运动鞋。
刘志宏看到王源的白色衣服背后都湿了一块。他开始思考上一次在公司见到王源时，王源好像还是一个还没放假的初二生。
一整个暑假他都没能在公司见到王源。
但是很多次，刘志宏打开电视，看到王源举着话筒应对媒体的发问，脸上不是那种他熟悉的平时打闹时的肆意笑容，而是有一些拘谨的，适合镜头放大的微笑。他和小伙伴勾肩搭背上街，听到各式各样的店放着组合的歌，听到王源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一遍遍放大。
有时候刘志宏觉得总有一个是梦。或者是和他一起训练在他旁边嘻嘻哈哈的王源是梦，舞台上光芒万丈的王源才是梦醒现实。又或者相反，在聚光灯下鞠躬的小王子才是梦，而在有些昏黄的路灯下和他追追打打的初中生才是真实。
他好像没办法把这两个极端的王源融合成一个形象。
隔着屏幕与音响感受到的王源离他很远，而暑假之后的第一次会面，他们的物理距离只有五米，有强烈不真实感撞过来。刘志宏放下书包叫了一声王源，王源拧好瓶盖转头看到他，大叫着“刘志宏居然迟到”就甩掉瓶子扑了过去，然后被嫌弃地推开。
打打闹闹，嘻嘻笑笑，好像从来没有变。
但是刘志宏看得很明白，王源的的确确是和以前不一样了。不是概括的身高或者长相，而是更无法言说的东西。他一边推王源一边说王源你都没有以前可爱了，王源跳起来说我哪里可爱，源哥这是帅！然后继续近身暴打刘志宏。
互相捶打的过程中他隐约听到王源说：“毕竟是长大了，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幼稚。”
不，不是长大。
这种改变不是年龄增长带来的改变。
小的时候——这么一说像是很久之前，认真算起来也才两年。因为年龄，王源理所当然比刘志宏高。那时候大家都是小学五六年级的熊孩子模样，除了王俊凯和王源稍稍有点少年人形状。
总归还算是同龄人，所以王源也从来没有给别人一种“哥哥”的印象。
刘志宏觉得三个字的一个网络热词就可以形容那时候的王源。
傻白甜。
王源是真傻白甜。大家一起抱着碎花小枕头在小沙发上围坐，小桌子上摆着乱七八糟的道具。王源被闹着喝醋，抬起手臂推拒的同时笑得眯起眼睛。王俊凯一手抬高杯子一手摸着王源的头发，王源一会笑，一会把头埋在抱枕里装可怜。大家一起起哄，吵着让王源快点受罚。
或者是长方形状的桌子，四个人坐好开始玩“我是卧底”，王源玩着玩着居然开始和王俊凯吵谁赢了。这类争吵刘志宏都嫌幼稚，王源却一句一句顶回去，吵得非常认真。
或者是猜拳敲头的时候，紧张得锤子和帽子都分不清，到最后锤子还脱了手。
其实从各种狂轰滥炸的采访中也可以窥见的变化。
不是在家族综艺中嘻嘻闹闹，随意说出漏洞百出词不对题的答案，神色轻松自在，眼睛折射光彩。他在媒体采访中日益言语得体不留错误余地，神情认真努力。不发言的时候沉默下来，警备又严肃。
他逼着自己成长，适应风起云涌的娱乐圈，适应人们善变的脸色，适应媒体多变的刁难。
等到打闹结束，枕头飞了一地。王源坐在地上休息，一只手把刘海捋向脑后，一只手撑在木质地板上，气有点喘。王俊凯拿着水瓶走进练习室，看到一片狼藉，又看到很夸张在喘气的刘志宏和王源。
“哇塞，你俩干嘛呢，一见面就打架。”
王源一下子跳起来，向王俊凯直扑过去：“老王老王，我的水没了！你帮我接点！”
王俊凯嗤笑一声，把手里的瓶子甩给他，再捡起王源之前扔到一边的瓶子。“懒得不行。”
刘志宏看向他们两人身后的落地镜。王源挥着双臂给王俊凯描述着什么，王俊凯一边喝水一边挑着眉听，时不时笑到咳嗽，说王源儿你是不是傻。
他的眼神又转回王源身上。
正是早晨好时光，天空澄澈如洗，光线明亮。王源和王俊凯说话吵架，一种带着感染力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。刘志宏看着他俩，突然自己也笑了出来，曲着食指挠了挠脸。
这份心情和年初的时候如出一辙。
2014年初，公司的所有成员一起在酒店聚餐。大厅里早已架起许多桌，酒杯里映出明亮的灯光。席间不知是谁发起了餐桌游戏，要做一个新年总结，每个人都要被别人用一句话评价。
炮火转攻向王源时他有些不情不愿地搁下筷子，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桌上一盘所剩不多的虾。他刚刚被人起哄喝了几杯酒，眼睛有一点润，在暖色系的灯光下特别显出脸上的红。
刘志宏率先发动攻击：“王源就一个字——二！”王源挥着手作势要去打他：“宠物你是不是要造反！”罗庭信刘一麟也哄笑起来，给出了差不多的评价：“王源就是很傻。”“对！王源特别二！二源！二源！”
王源用重庆话嚷了起来：“干哈子干哈子！都来欺负一哥是不是！等着一哥回节目虐死你们！”
绕了一圈终于到王俊凯。他并不着急，伸长筷子夹了剩下的虾放在自己的碗里，一边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：“王源儿，他就是——”
别人都期待着王俊凯会给出什么不一样的答案。这个少年被默认为最了解王源的人，所有人好像都笃定他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、独一无二的评价。王俊凯低着头想了一会，自己先笑了出来：“就是傻。”
期望落空，众人毫不吝啬奉上的一片嘘声也没能让王俊凯止住笑。
大家觉得没意思，端起杯子去另一桌欺负主页君，刘志宏也一起过去了。给主页君灌酒的时候，刘志宏不经意回头，看到王俊凯和王源仍然在原位置坐着。王俊凯嚣张地露出小虎牙冲着王源笑，用筷子夹高的虾最后还是轻轻地放在王源碗里。王源有点醉，耳尖有些红，笑容很傻气。
王源怎么这么傻白甜呢，刘志宏想。
时间拉扯着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。
2015年初，仍然是同一个酒店，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包厢，还多了一圈儿的稚嫩脸孔。
刘志宏举起酒杯和王源碰杯，语气有些沉痛：“唉，我们都老了。”王源斜了他一眼，食指拇指缓缓转了一圈手里的杯子，说刘志宏你能不能有点长进，有本事先把杯里的橙汁给换了。
练习生们一开始都有些拘谨，玩闹了一会后气氛才渐渐热络。主页君又提出玩游戏，很恰巧就是去年的那一款。练习生对着前辈不敢太放肆，中规中矩赞美了王源“唱歌非常棒”、“很崇拜”、“人气很高”。罗庭信笑得有点腼腆：“很……冷静。”刘一麟也接了一句：“主持人当得很好。”
轮到刘志宏的时候他想说“王源特别二”，只是被王源黑亮的眼睛有些松懒地看着，突然就说不出口。
王源不再像去年吵吵嚷嚷活力四射，或许是要在后辈面前保证威严，又或许是，到底被时间和疲累磨去了些许光华。
在刘志宏这里断了线，气氛一下变得尴尬。到最后刘志宏回过神，声音有些低，“王源他，说话很有礼貌。”
趁着众人嬉笑，王源用手肘往刘志宏腹部撞了一记，压着声音含混说：“说得这么矫情，小心源哥打你。”
男孩子总是不会用太多时间伤感，刘志宏揉着肚子往王源肩上回敬了一拳，心里的郁结就散了大半。
一圈转下来，王俊凯成了最后一个。他左手托着下巴撑在餐桌上，右手给王源夹虾，察觉到众人目光聚集，才意识到游戏轮到了自己。他啊了一声，收回筷子，又看了一下王源。王源一心捣鼓着碗里的食物，皱皱眉嘟哝着怎么这么麻烦。
王俊凯又开始笑：“王源啊，他就是特别傻。”
刘志宏心里一跳。
练习生们也是一愣。前头还是好好的正经的认真的评价，怎么到了王俊凯师兄就变得有点儿……敷衍的意思？黄其淋敲着桌子大声喊：“王俊凯师兄，有爆料吗！”
王俊凯只是笑，摇着头没有说话的意思。
到聚餐结束，人们结伴而行三两离去。刘志宏落后一步，看王俊凯和王源踩着同样的步调下台阶。王源拉着王俊凯的袖子讲话，语速很快，眉飞色舞的，连眼睛都在发光。
刘志宏在酒店大厅里等爸妈来接。王源套上围巾，拉上深棕色大衣的拉链，掏出手套戴上。外套有一点长，衬出身形偏瘦。
他对王源说：“你小心点，别被私生跟到了。”
王源的脸被围巾遮了大半，呜呜应了一声，向他挥挥手就要走。王俊凯扣上帽子，整了整黑色大衣的衣领，也对刘志宏说了一声再见。
大厅的灯光明亮。刘志宏看着两个人走出大厅，走进夜色。王源似乎拿出手机要给王俊凯看他的游戏。两个人身形同样清瘦，紧紧挨着，一直迎向虚无的茫茫风雪，奔赴未知的黑暗。
王源用水瓶底轻轻碰了碰刘志宏的额头，才把刘志宏从回忆中敲醒。他大呼小叫起来，一边喊着“哇哇哇刘志宏梦游醒啦”一边跑回去继续闹王俊凯。
刘志宏看着王俊凯又露出了笑容，就是那种，在酒宴上轻轻说着王源傻的时候，那样的笑容。
或许王源是真的变了——让自己变得更能在娱乐圈生长，变得对评价更淡然。变得不会轻易开玩笑，变得更擅长沉默以对。
但他与王俊凯相处时，透露出的种种，又说不出与两年前有何差别。
幸好你有他。刘志宏仰起头，看着天花板想。
这一路你会受到很多的宠爱，也有很多的恶语相向。你慢慢长大，也学会了藏起情绪。
但一直有一个人从小到大都对你不保留心事，不管别人看你的外壳又有了什么变化，对你的评价又有了什么分化，永远只护着你的内心，看到你最真实的一面。
十年之后即使别人对你溢满赞美，也只会给你夹着虾，然后说你傻。
起不来名字诶……
一个夏天写的小东西，最后拖到了冬天放
果然还是觉得重庆话那里有bug因为我真的瞎猜的